往事如梦

我一直珍藏着那半截铅笔头。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后来工作，中间换了几个单位，搬了几个城市，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从没有丢失。

大姐读中学了，还没有拥有过一支水笔，只能买回八分钱一支的圆珠笔芯，然后用纸包卷成笔筒大小，用饭浆糊好纸口，就成了一支圆珠笔了。她的铅笔总是用至手抓不住的一小截，然后套着小竹筒继续用，从不浪费。后来我读小学了，我几乎就没有用过一整支的铅笔，我很快就学会像大姐的样子，捡着别人不用的铅笔头，从门前砍下小竹枝，用竹子套着写字。于是我的书包比别人装得多的是一些“特制”的铅笔。

我常停留在合作社的柜子前，看着那一排排的五颜六色的，从五分到一角一支不等的铅笔不愿走开，我做梦都梦见自己有一支好看的铅笔，如果那时我能成为马良一样有着一支神笔，那我肯定先为自己画几支铅笔。

成子是队长的儿子，成绩在班上倒数第一。但只要合作社有新到的铅笔，第二天成子就会拥有并拿到班上炫耀。有次成子觉得我自制的竹笔有趣，用一支半长的铅笔跟我换，我当然满心欢喜。但是晚上吃饭时，成子他妈来到我家，骂我妈养了一个骗子，小小年纪就会骗人，并将铅笔要了回去。成子他妈走后，妈流着泪说，秋后将猪卖后，就给大姐买支水笔，为我添几支花铅笔。

妈没有食言，秋后真的为我买了一支铅笔。这支铅笔很漂亮，笔身上画着的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在墟上买回的，村里的合作社还没有。我瞧见成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铅笔，我那时应该是一脸的得意。放学后，成子他们在半路截住我，成子说我那支铅笔是偷他的，指挥一班人来夺我的书包。我拼命地挣扎，最终还是让他们狠揍了一顿，铅笔被他们搜了去。成子得意在看着我，打了我一巴掌，然后一脸坏笑地将我的铅笔折成两截，扔在我的身上，扬长而去。我洗净了脸上的泥巴，发现鼻子还流着血，就摘了片叶子塞着鼻子回家了。

我那时的语文老师是个女的，是外村人。我不知道我时常在垃圾堆里寻找别人丢掉的铅笔头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个星期天，我正在垃圾池里满头大汗地翻着，老师走了过来。我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几截铅笔头藏到身后，老师瞧着我，慈爱地说，别不好意思，你很懂事，成绩又好，你会有出息的。说着老师向我递过来一支铅笔，是画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那种。我已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样子，也不记得老师是怎样的离开，但是我至今仍记得老师最后跟我说的那句话。老师说，不管用什么笔，能写好就行；不比什么，就比读书。

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却在我的心里生根。我心里对成子说，我不跟你比什么，我跟你比谁读书好。我想我就是在那时更加发愤读书的，只可惜老师送我的那支铅笔还没有写完，老师就离开了我们学校。

后来，老师送我那支铅笔用至小截了，我舍不得用了，也舍不得扔。它跟老师说过的那句话一直陪伴着我，从小学到中学，从大学再到工作，一直鼓励着我。

到现在我也没能再遇见我那位老师，她也可能没有想到，那支铅笔，那一句话，竟对我的影响那么大、那么深…… （黄运生）